白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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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霞的一千零一夜>,關於爸爸媽媽和阿公阿嬤的二二八故事

《秋霞的一千零一夜》第四章 1 是順遂還是坎坷?

第四章 1 是順遂還是坎坷?

命運的安排,讓多桑走上非己所願的政治路。雖非所願,且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位置,但是在內政部任職,可以為這塊土地貢獻心力,為這塊土地上的人民改善生活、提升文化水準,這不是從年輕時候就有的理想嗎?多桑經歷過渭水伯的年代,經歷過日治末期、戰爭、戰後,還有二二八,之後的風風雨雨……現在,是台灣要努力在內政上勵精圖治,施行三民主義,作為「中華民國」模範省的時候了!

但是,為了自己在公務上需要這個醫生兒子的全力協助,而犧牲了兒子的前途,和他的家計,這樣對嗎?這也是多桑心理上很矛盾和過意不去的地方。秋霞理解,但也不方便說甚麼。

多桑不會忘記他自己曾經因為協助渭水阿兄的社會運動而失去進入總督府醫學校的機會,還承擔兩家的生計問題,和社會運動的財務。渭水兄40歲時死於急病,那時渭水的長子松輝剛考入長崎醫大,卻因父歿而無力升學,只能投靠在上海執醫的舅舅石煥長。

說到孩子這一代的求學經過,可以感受到多桑對學識的尊敬和重視教育的態度。多桑說渭水伯去世時,松柏才只有10歲,已經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讀書寫字、史地數理、化學、工科每一項都很好。渭水伯在世時除了最疼愛梨雲是蔣家第一個女孩之外,對這個侄兒比對他自己的兒子還要關心。

渭水伯的兒子松輝讀書也都是第一名,公學校畢業就考進「台北一中」!那是日本人才能念的學校,他就是考得進去。有一件事多桑說的最傳神:「學校為了學生升大學的問題,召集家長去開會。你渭水伯就去了,校長的致詞落落長,他不客氣地,站起來說:『重要的事不講,浪費這麼多人的時間來聽沒有用的事,這樣不好。』就走了。」後來校長還跟他道歉,說「好、好,說重點、說重點」。日本時代即使是很威嚴的校長,也還是講道理的。也可見「總督府的眼中釘」蔣渭水,連校長都要尊敬他幾分!

「讀書要活讀,不是死讀」松柏很喜歡做實驗,理論的東西一定要有實證,所以他不必開夜車、不必苦讀,公學校畢業考進台北工業專校是第一名、畢業也是第一名。當時最熱門的應用化學科畢業的前一年,已經有企業選才的高薪工作在等他,卻因為嚮往日本本土的人文氛圍,和自由的學術研究風氣,毅然放棄就業,去日本應考。

那個時候(1936年前後),日本已在對各國積極備戰,台灣的經濟相對辛苦,多桑原指望兒子可以分擔家計,但是想到自己為兄長所做的犧牲,不希望兒子像自己一樣,從醫的願望成為遺憾。

當年多桑「忍痛應允」赴日深造,造就了松柏一生最幸福的學習生涯,婚後還津津樂道,常常和秋霞分享。多桑也同感地說,「讀書人受人尊敬表示這是有水準的社會;如果用不好的手段得到利益的人受人羨慕,那這個社會就病了。」渭水伯在世時領導社會運動雖也有「打倒暴政」、「破除階級不平等」……等等激烈的抗爭,但最主要還是「人格」受人尊敬,受到無產階級和弱勢者尊敬,連流氓、乞丐,也都會喊他「渭水仙」、「文化頭」!

那個在渭水伯病榻旁,小小年紀就熱愛求知的少年松柏,17歲隻身漂洋過海,熊本和京都兩個學校都獲錄取,遵循長澤教授的建議選擇了熊本藥專,三年級時獲保送熊本大學醫科。

日本教授們都讚嘆:「台灣學生都這麼優秀!你不是唯一,土生土長的日本學生都不如你們。」松柏覺得台灣孩子本質上有「勤勞」和「誠實」,和腳踏實地的態度,這是優勢,加上日本社會上保留傳統文化和現代化發展的優點,整體環境有利於國家各方面進步。可惜的是日本軍國主義崛起,想擴張勢力、對外侵略,終於挑起戰爭。

松柏戰爭期間都在日本九州,戰爭末期美軍燃燒彈猛烈襲擊下幸運的安全無恙、也沒有遭受到兩顆原子彈波及;戰後,接受了渭水伯的同學杜聰明博士的建議,從熊本醫大最後一年轉學回到台大醫學院,而乘坐返台的船隻也平安順利回到故鄉,完成學業和臨床實習。算起來是戰爭大災難中的大幸運者。

但,終究,學程這麼順利的人,竟會在戰後兩年,和多桑一起遭遇來台接收集團製造的慘劇橫禍!雖然父子最後是安全保命了,松柏無法從事一位醫師的本業,就是擺在眼前的現實。

比起松柏的前期學長們,有的在戰爭中被政府徵召成為船醫或軍醫,為殖民母國而戰,從此沒能回家;更多的學弟在後來的白色恐怖中莫名被來自「祖國」的政府認定思想有問題而被抓走!松柏沒有遭遇這些,是比他們幸運嗎?

因多桑意外走上政治路而賠上從醫前途,不得不在宦海邊緣努力把持平衡以免滅頂或被噬;家中秘書、門房、司機、園丁、諜影幢幢,可說根本沒有機會從事甚麼思想反動。這也是恐怖平衡中的「相對安全」嗎?

眼前的困境是,從沒想過從政的松柏,跟在多桑身邊政海浮沉,辛苦倒楣的事有,名位、薪水都沒,秋霞已經生了三個女兒,別說讀幼兒園、學鋼琴了,連生計都成問題,這可怎麼好?

第四章 1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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