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章《二二八事變始末記》之3月8日記

三月八日

事態惡化

八點起床看報，昨夜王添灯廣播宣布的三十二條已經全文刊登出來。民眾漸漸聚集來，都是為看到報紙發表的三十二條問題來講話，大家認為這是無理的要求，表示絕對反對，上午九點半黃朝生君從市府打電話來，因形勢惡化，多人都集在市府。

黃：喂喂、你是渭川兄，事勢大壞了，大家都在市長室研究善後，游市長請你現在馬上來市政府好不好？

蔣：事勢壞了是甚麼人弄壞？我無關係，何必要叫我去？有甚麼善後好研究？

黃：你不要這樣說，現在很大的危機，若放任其自然，會變成全省嚴重的問題。

蔣：我現在很多的人在這裡，也是因這問題在憂心考慮，我是不能去的。

黃：好的，那麼再等一等你一定要來，事情若惡化，你我都是麻煩大，你一定不要輕視。

黃朝生電話掛斷，店內人客又是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不出甚麼。過半小時游市長的自用車來了，司機帶了游市長名片入來交給我。一看名片，寫：「有重要事情相量務必請來」，簡單明瞭，一定要我去。穿衣隨司機去，

游彌堅市長室 周延壽、吳春霖、王添灯、劉明、劉啟光等 共十多人在場

游市長趨前說：「因昨日的建議書的問題，長官非常生氣，尤其柯參謀長更暴怒，所以一定請你來商量補救善後辦法。」

王添灯立刻接講：「我們提出的不過是一種的建議，又不是要求，採納不採納全憑長官的自由意志，怎樣就生大氣！這咱要好好來解說解說。」

我說：「你們的建議和我無干，我費了很多時間與精神好不容易與長官談決的改革原則，裡面包括一切的根本辦法，我發表了，長官也接著宣佈了，並承諾施行。該原則送至處委會時，你們卻不採用，偏偏要加很多的枝葉末節的問題去建議，中央所管的司法、軍事也要爭取，甚至要接管彈藥，解除國軍的武裝？這是我不承認且絕對要聲明反對的。你們都是堂堂有學歷的人，這問題你們自己做的你們自己要收拾善後，我是絕無關係的！」

吳春霖氏說：「現在不要講有關係無關係了，問題已到這點地步，大家不可坐視大局破壞，請你不要生氣不要執意，大家商量商量。」

劉明也講話，劉啟光、周延壽、游市長皆前後講話，都是大同小異，要求我想辦法。我思忖大局已收拾了一半，如果有機會再釋明建議的真義，讓長官了解，也是義不容辭。乃坐下商量。結論是即時由黃朝琴氏謁見長官、劉啟光氏領導有關委員赴警備部拜會柯參謀長，盡量說明力求其諒解。我與劉明於此會之後共同負責對民眾制止激憤、安頓人心。

於是黃朝琴、劉啟光分乘汽車出發；我與劉明步行出來一起行走至後車站時，劉明停下腳步，說：「我們對民眾也不需特別工作，聽其自然即可，實在也沒甚麼方法安民心。現在我有事情要先回去，請你也速速回去也罷。」我帶些怒氣答謂：「劉先生你在會議時說得津津有味，都是你的話，到實行的時，你就要逃避。我希望你一同到青年本部及忠義隊本部看看情形，另外我還有一點的事情要請教你。」劉明一聽我說，已知其答允出資贊助忠義服務隊卻食言一事敗露，更加焦慮而說：「甚麼事情我下午一定過來，現在我真有急要的事，請你諒解。」劉明話未說完，已開大步走遠，我再要講也無奈何。

不得已獨自走回家，沿途民眾多人問我局勢如何，我只有說大局是不會變，請大家鎮靜，別無其他可說。

十一點半回到家，十二點半王添灯打電話來通知，「黃朝琴被長官拒絕會見」而「劉啟光一行人得見柯參謀長幸得其諒解」。林正亨又來，面惡，似帶有短槍，見店裡人多，不講話就出去。

我再訪張慕陶團長

下午兩點請託林梧村氏做通譯，赴訪張團長，雙方都很緊張，會談如下。

團長：(長嘆一口氣)世界中無論民主國家的法律制度與規定，若是軍事、外交、司法等都是中央的主權管轄，這人人知道的道理，為什麼處委會這樣無常識提出極端無理的要求？蔣先生，你與長官數回的會談所決定的改革原則，為什麼不交過處委會提出呢？

蔣：我今日就是為著此事來拜訪團長。我與長官談決的改革三原則及六條辦法細則早已交付處委會，而處委會不採用，另外以省籍處委會的政治局草擬出本日發表的共四十二條，惹起惡現象真是痛心！我特來拜訪你報告長官我也已準備反對該建議書的聲明，主張我與長官所決定的改革原則，促進實行。懇請長官切勿因該無理的建議而生氣，破壞既定的決策及諸諾言，對這過度的建議採寬大，使處委會收回或大修改再提出。

團長：好的，我一定將你的話轉告長官，我想長官也不會因此而推翻前言。

蔣：我也相信長官人格及愛國愛民的精神，有團長你的側面幫助，一定可以好轉來實行諸諾言。再有一點，因受該建議書所發生的惡化影響，現在治安比前幾天壞得太多，我希望警務處長的新任快速發令，使其強化警力收回治安職責，青年歸業學生復課，不然恐魚目混珠雜草不齊就大不妙了。

團長：好的，我馬上去見長官請其隨時發令，決定王民寧做警務處長，總是在未強化警力以前，仍是要請青年幫忙治安的維持才是。

蔣：好的，我將通知許隊長及青年諸君，那麼謝謝團長，我要回去。

離開憲兵團回到家已四點多，隔壁陳醫師夫人在店內坐等我回去。急近前講話其態度頗含恐慌緊張，對我說：「蔣先生你要大大注意，陳儀已經被許多人包圍反對他所決定的方案及諸多諾言，就要變掛了。他將以昨天處委會所提三十二條不當為理由，經向中央請派出兵也已出發了，這一天半天就可開到，若大兵一開到，一定會屠殺，這如何是好？這是可靠的人告訴我的，是有確實的消息，你要大大的注意。」我答說我相信長官不會這樣做。

陳夫人默默回去。此時電台廣播正在發表任用王民寧氏為警務處長，旋即由王處長播講就任的抱負，及今後的警政方針、強化警察力，堅固治安維持等。王處長播後我即以電話照會王處長約會，王處長答覆明天上午八點至九點間在警備部武官室，我謂準備好，一定會見。

本夜情報乃至謠言特別多，多說中央派兵將要到，人心大起恐慌。忽接報，謂中央派特使楊亮功監察使自基隆登岸要來台北途中，被人投擲手榴彈，幸不中及其身，犯人逃逸，有人說這是陳儀長官的殺人把戲，真萬幸蒼天有靈！楊監察使未被打死。

在這五花十色混亂的雜報中，忽然聽到忽遠近的槍聲四起，似有戰鬥行為，我最憂慮林正亨的行為，他三番多次來恐嚇他已奪得槍彈武器，恐怕已經鼓動其所領導的青壯年已經蠢動，即萬事休矣！乃即派人出去調查情形，至夜半尚未獲知真相消息。

整理今日日記，方入房就寢。

三月八日 完

【解讀：】對照二二八時的受難者如吳鴻麒等人日記所記載，三月八日夜聽到街道上槍聲此起彼落，以及第二天台北街上所見所聞，與恐怖焦慮的感受，相當雷同。

陳儀於三月五日已接蔣介石急電曰「大軍已上路」於是鐵了心。六日、七日皆是虛與委蛇的應允政治改革。

又比對考證事實，三月八日白天二十一師軍隊已抵達台灣，分別自基隆與高雄登陸，一路由南而北，一路由北而南沿路掃射濫殺無辜。另，陳儀派出殺手對特定對象進行逮捕和謀殺幾乎自三月十日開始。史稱「二二八慘案」。但其時這些當事者都完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