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霞的一千零一夜》第三章 8 內政部時期

第三章 8 內政部時期

1951年，全家搬進杭州南路的家，又團聚在一起了。多桑內政部的業務看起來是在穩定中發展，沒有甚麼風波了。但是非常的忙，尤其常常得出差去外縣市宣導政策，也聽取民意，一出差都要接著跑幾個縣市，花上好幾天。

秋霞少了夜間為父子「溫一壺酒」、旁聽他們說昔時故事的機會。多桑和松柏的聊天其實也是溝通想法的時刻，秋霞對本來不認識的這個家庭，只憑自己娘家爸爸轉述的印象，到現在能夠親身聆聽、參與討論，對多桑的精神越發敬佩，覺得他是一位理智的老人家；而松柏學醫，二二八也經歷過生死關頭，在冒死奔走設法營救父親的時候也嘗過人世間的冷暖，他們的對談中有很多智慧的、人性的分析。秋霞原本就愛閱讀與寫作，覺得身在其中，生命都豐富了起來。

少了溫酒、聽故事的樂趣，反而只要多桑在家，總是訪客不斷，秋霞多了「奉茶」的任務。蔣次長招待訪客喝的上等茶卻不是花費公務金買的！秋霞娘家爸爸人稱「茶博士」，蔣府的茶就由他無限提供。

訪客中有的很派頭，好像大人物，也有極盡討好來拉關係的，也有來拜託、關說的，多桑不管對方來頭有多大，都以基本的禮貌相待，如果話不投機，就不客氣的大聲請回！秋霞也因此見識了不少官場現形記。

但另一方面，松柏再也無暇顧及自己的小事業了，在多桑身邊有忙不完的瑣事，尤其出差時更要跟著走。秋霞覺得奇怪，「辦公室秘書好幾位，楊機要秘書哪裡都跟，他那麼能幹，又是黨部的重要人物，而且是個讀書人，公事就應該公務員做啊。為什麼要松柏也去？而且松柏還得自己出旅費和車資，公家又不補貼。」

松柏耐心解釋：「我是私人行程，不申請公費，這樣讓別人沒話批評。另外，多桑身邊都是監視的人，他們負有任務要打報告，雖不一定是壞人，但是多桑那樣的脾氣，說不定哪裡得罪了人，人家稍微動一下手腳你就完蛋了！我跟在旁邊，這些人至少如果有甚麼不滿，可以跟我吐吐苦水，我可以安撫一下，不就好多了嘛？」松柏說：「多桑就是這樣，對的就對、錯的就錯，沒有一點妥協的空間，其實我也是嫉惡如仇，但有的事要換個角度和態度來看，不要把人逼到死角去，多桑被人陷害都是因為這樣。」

說到這裡，秋霞想起幾件好笑的事，都是奉茶待客時聽到的。

有一次來客是一位個子不高但是壯壯的人，衣服穿得……老實說很不好看，但隨從好幾個，都穿著畢挺的制服。他們走後，秋霞問：「這是誰？」多桑笑笑，說：「妳猜是誰？長得一張流氓臉，對不對？他是『太子爺』！」

還有一次是魏道明來訪，秋霞親耳聽到他勸多桑：「你像一粒鐵丸子，被你碰到的人會痛，就會討厭你，你鐵丸子沒關係，但是要包一層橡皮。」還說：「不要想改造甚麼了，這個政府像一個碗摔得碎糊糊的，你不要想怎樣把它修好糊好。」

松柏也說，楊機要秘書雖也是情報處派來監視多桑的，但他了解多桑，常常為多桑解圍。他就曾經跟松柏抱怨多桑的脾氣：

楊：蔣總統定期召見次長，我每次陪次長去。總統常問：「你過得好嗎，你幾個孩子，孩子做甚麼工作……」這個意思就是說：「你想要甚麼盡管說吧。」可是你的多桑聽不懂，只忙著建議總統要這樣做、要那樣做，這個要改、那個也要改……你想想看，老總統會愛聽這個嗎？總統寧可你跟他要樓房、為你提高薪水、多派幾個僕人給你吧！唉，我們做你多桑的部下也是倒楣，都沒甚麼油水可以撈。

松柏認為楊機要秘書是一位很正派的人，他熟習官場文化，對多桑的耿直不阿雖有抱怨，但他本質上還是敬重多桑的人格，不會像有些貪官，看你不貪，就懷恨在心，然後挖一個陷阱來陷害你！

秋霞非常認同多桑的名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還有，「不該是你的就更不該去拿！」榮華富貴從來都不在多桑的眼裡。

多桑擔任內政部次長後，有一次陳誠在官邸招待首長們的「夫人」，秋霞陪卡將赴約。官邸好漂亮，點心非常精緻好吃，一大排的服務生都穿著雪白的制服；出席的夫人們裝出(自以為)高尚的樣子，其實俗不可耐，穿著綢緞質料的旗袍、配著珠寶更顯得俗氣。

秋霞感到非常不自在，回到家，逆來順受的卡將發了一頓脾氣，說「下次，打死我也不去了！」

對啊！我也不去。秋霞也是這樣想。

第三章 8～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