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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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社会主义嬉皮师范生

讲台之下:师范生的碎碎念(一)

看到大家说,想看看嬉皮师范生在讲台上的样子。其实在经历过教育工作之后,我感受到讲台之上只是教师这片职业海洋的表层,讲台之下的种种才更能体现一个教师的生存状态,以及教育行业的方方面面。

前年,我参与了一个夏令营,先后在南边的城市和西南一个小县城开展教学。我要负责部分日常教学管理,还有上课带班。接触了学生,也跟一些学校的管理者和一线教师打了不少交道,借用长者的话,自己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sometime native.也想起了钱理群先生在《盗火者》中的一句话:所有教育问题都在教育之外。(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同这句话。)


未见学生,先见底色

四月初开始前期筹备,一轮又一轮的面试和磨课把大家的热情消磨了许多。因为班级人数、上课时间、以及一些课程要求等常常变动,大家要反复修改教学规划和教学设计来适应。有时候指导老师灵光一闪,提出一些不那么切乎实际的想法,我们说不过他也只好配合。然后哪天他发现好像没有必要或者还要修改,我们就又要忙活了。一来二去,我们总结出经验:对于上头的种种要求,我们一般是理论不过的,那就先放着,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反正过两天新的情况又出现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职教师参与到夏令营中,我们的课表和一些安排经常会因为他们的情况调整,记得最多的一天课表调整了7次。而一些大学生志愿者对一些朝令夕改的要求有所不满,我和其他负责管理的同学就要去安抚一下情绪,向指导老师请求减少变动。(然而一般只是走走形式,没有太大实质效果。)一来二去,我还没站在讲台上面对学生授课,就已经化身半个教务主任,发通知回复同学做工作安排表的套路装了一肚子。于是,我对教师工作的第一项认知,就是教务安排和与同事相处。

期末考考完的第二天,我们就前往第一所学校。尽管去年有师兄师姐去过,熟悉了环境,我们还是手忙脚乱。我们到的时候,这所学校部分建筑的外墙正在整修,搭满手脚架,地面也堆着建筑材料,出于安全考虑本来不应该把场地安排在这里。可是在合作方能够安排的学校里,只有这一所学校是能够满足我们的食宿及教学场地需求的,便只好将就了。因为很多事项迟迟没有确认,我们很多工作安排直到到了学校跟学校领导沟通确认之后才能安排。其中最中特魔幻现实的就是学生花名册。我从师姐那里拿到的学生花名册,部分打了备注标了颜色。不同背景的学生会标注不同颜色,普通学生则是无备注无特别标注颜色。(所以当我看到我的班几乎全白的花名册时,莫名松了一口气。)虽然在去之前就有师姐告知这一事,可是在看到的那一刻还是心情复杂地苦笑了。这些备注,会在分兴趣班、选举班干和结营颁奖的时候派上用场。


理论上我的第一批学生(凭印象而写,或有误)

我分到的是年级最高的班级,一共15人。跟我一起管班的两位师姐都有教学经验,班级管理方面的事也考虑得周全。我们想出了15个班委的位置让学生来竞选,每个学生都必须参与班级事务中来。再选出班歌,说明了夏令营的安排和注意事项,外加一个开营仪式,第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接下来的半天,都没有让我们操心的事。在低年级班的鸡飞狗跳中,我的班算是安稳度过第一天。不过,第二天麻烦就来了。

第二天上午,我坐在教室后面听课,看见有两个男生低着头侧着身子。我马上就猜到了:他俩是在玩手机。下课之后,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他俩,上课的老师就找上我来了:“刚刚在上课的时候那两个男生在玩手机啊。你们怎么能让学生带手机进学校呢?还在课上玩。这个要好好教育,夏令营的课堂就不是课堂了吗?”我连声说是。跟师姐私下叮嘱了那两个男生,然后放学之前又在班上强调了一遍——其实开营第一天就已经强调过了。但是第二天的课堂上,他们依旧低着头侧着身子玩手机。我们有些无奈,但也清楚我们只是大学生,他们可以无视在职多年的教师,我们说什么恐怕也不奏效。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跟家长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劝一下小孩上课不要玩手机。其实班上所有的学生都有带手机回校,不过在校期间他们都会调到不影响课堂的模式,放在书包里。

一个家长下午就过来了,跟我们说会让小孩收好手机。不料那个学生当场冲着他妈妈发飙:“你又说能玩手机的?不给玩我就不来了!”双拳紧握,微微颤抖。师姐马上说:xxx,手机的事先不谈,你要先跟你妈妈道歉。“那学生头也不回,径直走出教室。师姐安慰了那个家长几句,然后让家长先找回小孩。我们收拾好教室然后去吃饭,一路无语。

第三天,那两个玩手机的学生都没有来。

师姐打电话去一一过问。那个昨天过来学校的家长跟师姐说了很多家里的情况:孩子小时候是留守儿童,后来她回来了,觉得亏欠了孩子,便尽量满足。没想到孩子愈发娇惯任性,而丈夫也不怎么过问,现在便管不住了。最后她跟师姐道歉,说小孩决定退出夏令营了。另一个学生的家长则跟师姐说先请个假,让孩子冷静一下。

第五天,那个家长说请假的学生回来了。在他没来的第一天,黏土课的老师过来跟我们说:”你们班有个男生捏黏土很有天赋!“询问之下,原来这黏土课老师说的就是那个家长要求请假的学生。我们看了黏土老师带来的作品,真的可以可以跟老师的技艺比肩。师姐想了想,叫黏土老师拿了一些黏土,然后联系那个学生的家长,跟家长说了一通那个学生捏黏土的技艺如何被老师赞扬,现在准备多给他些黏土创作更多的作品,说不定还能参加结营的成果展示。我不知道师姐的这一番行动对那个学生回来上课起了多大的作用,不过他的确回来了,用黏土捏了许多生动的作品,也没有把手机掏出来过。

后来,班上就没有出过让我们操心的事。班委各司其职,出板报、排练节目、日常值日,全都由学生自主完成,我们一点也没有插手。最后几天,我都在忙下一期夏令营的准备工作,到班上是时间很少,全靠隔壁班的老师帮忙看着。我的课也都在中低年级,所以十天下来也没有跟我们班的学生混熟,只是能叫出名字。

在结营前两天的凌晨,我们开了个小会,决定让我和另外几个同学师兄师姐先去下一个营地学校踩点做准备。于是在六个小时后的早课之前我跟学生们说了一声。他们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手上的事情。本来跟他们的相处也不多,这样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想想我跟我的第一批学生就这样结束师生关系了,有点恍然。下午放学之后,有个学生掏出手机要加我微信。我点点头,还没掏出手机,她便说:”已经申请了,老师你赶紧验证。“我一愣,她怎么知道我的id呢?点开发现,是通过家长群加的,她在群里的备注是她的家长。

对于这十几个学生,我只剩这点记忆。理论上他们是我的第一批学生,但这个“第一”在我心中平淡无奇。他们被父母要求参加夏令营,我们的教学和管理也很大程度上也并非我们自己最初设想的模样。至于那份带底色的花名册影响了哪些学生在夏令营的轨迹,他们又是否知道这些颜色呢?我一个小小的师范生,能做的大概只有记住这些底色,也记住师姐多拿黏土的样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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