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子
弦子

一位女性,metoo的一位当事人,麦烧和大家的朋友

弦子:如果回到四年前,我会用这八点来保护自己。

很高兴能够有这个机会,和所有人聊一下女性受到性骚扰时应该如何保护自己这个问题——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对相当一部分男性也是有价值的。

在七月二十六日我写曾被朱军性骚扰经历的长图曝光后,曾有很多人告诉我,维权行为会给我带来危险。但很多与之相似的不幸,曾真实的发生在了别人身上,当他人遭受这种苦难时,我曾自以为事不关己而未曾伸出援手,那么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我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又怎么能延续这种沉默呢?

作为一个不幸的性侵事件的受害者,同时也是一个幸运的性侵事件的幸存者,面对网上一再出现的对受害者的指责——例如为何不曾及时报警、为何没有足够警惕等等,我常常会感到困惑:为何到目前为止,人们仍然强迫受害者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负责?因为遭遇过这样的遭遇,而且尚能发出声音,我诚恳呼吁大家:我们应该做的是道歉,道歉我们没能给她们带来一个更好的世界。

同时,四年前的遭遇还让我意识到,对性侵或性骚扰的受害者来说,如何不让他人伤害自己固然重要,在事情发生后,如何保护自己的心,不让自己因此受到更多折磨同样重要。接下来我会分为两个部分,尽量简明的说说应该如何保护自己——或者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四年前,我会怎么做。

关于如何保护自己不受到这类伤害:

一:认清现实。每个人都有必要知道,性骚扰事件的发生是极为普遍的,我们有必要对这一现实保持警惕,如果身边有人不知道这一点,记得告诉对方。

二:女性有必要认识到,任何一个接近成年的男性都有制服你的力量,并对这种体力悬殊保持警惕。

三:性骚扰案例有相当大的比例是发生在封闭空间内部,我想说,无论是在职场、高校、医院还是家里,一个配偶或直系亲属以外的男性,无论什么身份,要求一个女性和自己单独呆在一个封闭空间并刻意闭上门,都是不太合适的。尤其是在当前的舆论环境下,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名誉,一个谨慎并心无他念的男性也不会这样冒失。所以,我们首先要避免进入封闭空间,其次做好保护自己的准备:手机开飞行模式然后录音,或者叫一个朋友站在门外等候自己。

四: 降低自己的容忍限度,当对方的言语、神色让你感到不舒服就明确表示拒绝并找机会离开。不要在意所谓的礼貌、教养,你的容忍往往不能带来风平浪静,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这一条非常、非常重要,以我自己的经验,如果当年我不那么讲究礼貌、害怕冲突,后面的很多事就不会发生了,然而就是为了所谓的“不得罪人”的习惯,让我错过了离开的最佳时间。)

五: 一旦性骚扰发声,不要忍气吞声、一味逃避,不要指望对方能良心发现或转移对你的注意力——你的胆怯躲避有时候正是对方的变态乐趣,罪犯在尚未付出代价前绝不可能醒悟,让越多人知道这件事,反而是对自己的保护。

六:爱你的人不会不征求你的同意就伤害你,小说电视剧里霸道总裁强上弓的情节都是误导与对女性的侮辱,在侵犯事件发生后第一时间远离对方并保护自己。以强迫开始的自欺欺人式的房思琪式关系只会让受害者陷入万劫不复的自我折磨,几乎没有例外。

七:在事发后立刻报警,找朋友陪自己去派出所,做笔录之前的报警过程录音录像,这是你的权利。

八:即使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即使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警惕,不要责备自己,这并不是你的错。

如果性侵事件不幸发生,未能及时报警或在进行司法维权的过程中遭遇了很多困难,我觉得接下来的行动,都应该为一个核心服务——保护好自己的心。

一:伤害发生后,如果公安机关没能立刻解决这件事,你又决定走司法程序,我的建议是立刻为自己聘请律师。有了律师的帮助,无论是行政投诉还是民事、刑事起诉,都会顺利很多,律师也能帮你规避在用法律维权时可能遭受的二次伤害。律师费用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昂贵。要找有经验的维权律师,很多妇女保护组织也能提供相关的法律帮助。

二:如果伤害发生在亲属之间,不要害怕在家族中挑明这件事。家族观念不应该成为容忍罪犯的温床。如果你维护自己权益的行为受到来自父母的阻力,先坚持你自己想做的。亲人间的关系总有愈合的一天,受害者的精神创伤才是最难愈合的。

三:不要害怕曝光这件事,有时候曝光才是对自己的保护,就算对方的工作单位没有处罚他、就算对方的家庭没有抛弃他,也要想办法让对方的关系圈知道这件事。你要相信,就算表面波澜不惊,对方的内心也一定会受到煎熬。

四: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学校、职场,如果司法程序并没有那么顺利、如果相关单位并不打算给当事人惩罚,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把这件事告诉家族、好友中的男性,寻求他们的支持,在不违法的前提下,要他们帮你去找对方,要一个说法、一个道歉。

五:要相信社会舆论在进步,不要害怕说出这件事会影响你和朋友、同学、同事之间的关系,如果真的有人因为你受到伤害而指责你,那这本就是一段不需继续的关系。

六:要求道歉、要求处分、要求赔偿,不要在意犯罪者的态度、不要试图理解犯罪者的逻辑、不要去想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会伤害到你。

七:不要为了学业、工作去忍下这件事。心是非常脆弱的,有时候一件事的伤害会在很久之后才出现,那时候再去治愈它会非常痛苦。

八:随着和其它性侵/性骚扰受害者的联系越来越多,我甚至发现,对大多数受害者来说,最折磨她们的是伤害她们的那个人的无视,那么在我看来,为了让让自己不再痛苦,在合法范畴下,任何手段都可以去做、去尝试。

九:如果还是感到困惑,可以寻找平权机构的帮助、可以寻找法律救援、也可以向关心这件事的人去倾诉。

面对性骚扰和性侵害时自我保护,除了当事人能做的之外,更有社会该做的——或者说,在我们不是当事人时,同样该做的。

一:让性骚扰这三个字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让大家持续就此展开讨论。

二:蝴蝶翅膀的煽动足以引起飓风,在指责受害者没有保护好自己之前,首先问一问,自己的冷漠与无动于衷,是否也是造成社会不公愈演愈、强者肆意凌辱弱者的帮凶?

三:所有人,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做一个合格的公民。只有永不放弃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权利,才可能改善自己作为女性/男性所拥有的权利。保持善良与正义,关注社会议题,同情弱者处境。永远不要放弃发出自己的声音。

最后还想强调:心是很宝贵的,心是存在,是我们感知世界的唯一渠道,关于心灵的伤害往往不可逆转,因为我们从不曾真正遗忘,要保护心灵,不要让它被暴力与谎言伤害,要很谨慎的做可能伤害到它的事情。

从四年前到现在,我在观念上一个非常大转变就是,对受害者来说,去走司法程序还是不去走司法程序,衡量标准并不是应该还是不应该,而是权衡哪种情况对她自己心灵的伤害比较小。

我也想对所有和我有类似遭遇的女性/男性说:要对社会,对大众有信心,要相信这个世界不会颠倒黑白、要相信只要坚持,就一定有抵达正义的机会。如果真的遇到很大的挫折,首先我要道歉,是我们没有尽力建设一个好的世界,但请你忍受一下,坚持一下,我们一定会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些。

感谢QQ的约稿,感谢潔平老师的指导,感谢大家!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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