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音
鸿音

飞鸿响远音

晴天的孩子,阴天的孩子

(写于9.17)

上午参加孔院的活动。这是一个与郊区某孤儿院合作的兴趣活动俱乐部,内容有两个,先是学习一些功夫,然后是绘画与文化学习。上功夫课的时候,大多数孩子都在操场上愉快地玩耍追逐,水泥修成的平整的操场和崭新的三层小楼,让人恍然觉得像是国内某个山村的中小学。我发现在边上的阴凉处坐着几个小孩无人理会,他们无聊地坐在那,或眼神歆羡地看着操场上玩闹的同伴,或两眼放空地望向远方。我忽然想到,这就是昨天老师和我说的得了一种俗称叫“阴天乐”的疾病的孩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白化病的变种,但据说他们不能晒到太阳,我才注意到这几个皮肤白皙的孩子都穿着长袖长裤。还有几个小孩虽然肤色黝黑,但想必他们也许身体不适,只好在一边呆呆地傻坐着。

看着他们百无聊赖,我心里有些不忍,就和老师提议去和他们玩耍。于是从屋里找来一本名叫《锦绣中国》的大型画册铺在地上和他们一起看。画册里的中国太美了,每一页都是各种名胜古迹和名山大川的精美照片。画册是中英双语的,但显然这些孩子许多连法语都还不流利。我只能操着并不熟练地法语尽量介绍,比如故宫、避暑山庄和沈阳故宫乃至布达拉宫统一以palais 指代,翻到兵马俑的时候我一下也愣住了,只好说这是死人的宫殿——想想也不无道理。好在还有足够多的深山古刹、园林风景、山川湖泊和蔚蓝大海。许多我都没有去过,翻看着画册我自己都迷住了。

画册的后一部分是各种传统艺术,有景德镇的瓷器、唐三彩等物质文化,也有各地的戏曲等非物质文化。这些非物质文化就是用中文描述,恐怕都不得要领,我干脆打开了YouTube,随便打开一个古琴曲竟然是《卧龙吟》,这时候我多希望他们知道这个曲子是写给谁的,那个人又承载了古老中国的历史上多少文人墨客的寄托与感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能说到这八个字就殊为不易,更何况他身体力行,直到生命的终点。知其不可而为之,真不负“万古云霄一羽毛”的盛赞。唯有这样的时刻,我才感觉到一股生生不息的文化动力在体内循环涌动着。

之后我又分别按照画册的顺序找了西安鼓乐、福建南音、朝鲜族舞蹈的视频放给他们看。功夫课结束的时候,正好翻到了蒙古族音乐,我播放了马头琴表演的片段和最近在听的乌仁娜,打开《Hödöö》的时候,喧闹的氛围一下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我想这是音乐穿越文化和语言的又一个例证,在场没有人懂蒙古语,但歌声可以唤起情感的共鸣,生命、母亲、天地或者自由,那一刻的时空大概真的有魔法,让我们都能从歌声中听到自己灵魂的低语。

和部分孔院学生的交流也是有趣的。当我用蹩脚的法语和他们聊天时,他们很惊讶,也很开心。一个男生说,你说法语,这很棒,这里的老师都不会法语,最多会一点英语。但是许多非洲国家都说法语,讲法语你才能和我们交流,理解我们,你要用好这个优势。我比较认同的,是在教学中全程使用中文,这从我在巴黎学法语的经历就能类比过来。也许刚一开始有许多听不懂,可时间长了一定比用媒介语学习更快掌握。但的确,如果能按照不同语言区选派可以使用当地官方语言的教师和志愿者,也许能更好地和当地师生互动交流,融入进去。单从宣传来看,现有的活动足够精彩、足够有吸引力——如果不提当代文化的话,中国的各种非物质文化遗产随便挑一个做展示都有吸引力。但我也不免担忧,这会不会给当地人一种印象,仿佛中国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文化泡泡里,于是他们看我们的时候,像奇观一样地对待呢?绘画课结束的时候,由于接送孩子们的车还有十几分钟才到,等了许久的孩子们稍显烦躁。老师让我安抚一下他们,我说你们的车在路上了,请等待十五分钟。好在有几个大孩子是懂法语的,有点骚动的气氛安静了一些。媒介语在这种文化兴趣课上的作用更加突出,上课的时候先是老师用中文讲,然后有一位懂中文的当地人用基隆迪语解释。说实话,这种上课形式我从来没经历过,有点新奇,也有点疑惑,因为我也的确想知道那位翻译志愿者究竟翻译成什么样。看来我需要同时学好两种语言,想到这,我就觉得我都不如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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