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音
鸿音

飞鸿响远音

脆弱

(写于9.15)

读Anthropology Today的八月特辑,主题是Precarity in Africa。从副标题上就能看出来大致的研究取向。“在Ouagadougou介入精神疾病与脆弱状态”, “全球资本主义的边缘”(在塞拉利昂沿海),“新自由主义肯尼亚的脆弱与医护”,“乌干达北部的不完整电力供应”……换句话说,研究的对象是非洲的底层、庶民阶层,然后把他们的职业、生产与生活放在全球化结构背景下去讨论,中心意思也很简单,就是展现在不同的结构背景所导致的脆弱与危机状态中,个体是如何灵活地应对和自处。看完我又无奈,又觉得启发,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我也陷入了和研究对象们一样的困境中:个体的挣扎与抗争甚至对他们的生存状况的改变都“没什么用”,但不如此,还剩下什么呢?如果生活连“希望”都没有,那还有什么能支撑我们前行呢?这也许是人类学的一个困境,这几篇文章无一例外地没有对那些结构性因素进行讨论,而是直接放在那里,仿佛庞然大物是天然存在的,这当然也不是这些文章的重点所在,毕竟每篇文章四千词左右的体量,决定了他们只能选取一些田野调查的侧面,像影展一样地展示出不同个体的生命叙事中一朵朵微小的浪花。这也是我有些悲观的原因所在,故事的结尾,反复出入医院接受精神治疗的病人还是返回医院入院治疗;塞拉利昂的海滨渔民尽管可以在打鱼时通过某些习惯成天然的竞赛式游戏获得当日的“好彩头”,但他们依然处在渔业链的底端;肯尼亚大力推行的全民医保不仅没能惠及全民,反而强化了医疗资源的不平等流动,更让护工与基层护理人员的薪酬进一步降低、职业稳定性失去保障;乌干达北部的村落享受通电的喜悦不到三年,就要面临不稳定的电力供应带来的新的麻烦和电网私有化导致的高居不下的电价。有几句话我是很同意的,说基础设施的建设对于全球南方的人们而言看似带来社会变革,实现了现代性、进步和自由的承诺,但基础设施也是问题频出的,并且仍有许多人无法享受基础设施的便利,这反而使得各种排他的历史遗留问题进一步凸显。用甄嬛的话说,这究竟是他们的福,还是他们的孽?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们所能选择的,或许在这一点上,这些文章的意义才得以显现——反正都没得选,那个体在社会结构和不同决定因素之间的闪转腾挪,既是对他们的努力的肯定,也为我们展示着生活可能的样子。从阿帕杜来的角度来说,这些挣扎关乎“渴望的能力”(capacity to aspire)——如此宝贵,又如此脆弱,这种能力穿过形形色色的社会形态的网络,不平等地分布着,并搭建着一个个不断转变又易碎的平台,在他们发现自身位置的政治文化的权力体制中,小心翼翼地寻找平衡。仅仅是“doing”,就已经是对“抵抗”最好的诠释。

对我而言,至少有一点是好的。时间仿佛多得不够用。早上六点左右天就亮了,我也睡不太着。没有电/网络的时候(按照那篇讲乌干达电力文章的说法,也就是partial electrification),只能专注读文献。这种物理性质上的强制断网倒让我的确可以心无旁骛,打开手机或者电脑除了写东西什么也不能做。这又是我的福还是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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