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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需要走什么样非殖民化之路?

普京将入侵乌克兰视为新“非殖民化”的开始,他呼吁亚洲、非洲乃至欧洲(被“盎格鲁撒克逊人”奴役的国家)开展对西方殖民主义的抗争。

自入侵乌克兰开始以来,要求俄罗斯“非殖民化”的呼声不仅成为最受欢迎的口号之一,而且成为最具体的政治口号之一。

对 "非殖民化 "的要求通常是以现代俄罗斯国家整体的改革为前提的,被公开宣称曾经是帝国一部分的国家领土,应该进行彻底的修正。这种改革构想的修正不仅涉及外交政策,还涉及整个俄罗斯联邦的内部结构 ,作为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它严重压制了地区自治的任何因素和可能。

只有当“非殖民化”成为俄罗斯人改造他们自己的自我意识、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的过程时,真正的改变才有可能发生,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正是因为国民的帝国主义和沙文主义的基础导致了今天的战争。


直到我们先澄清所有问题的那一刻,复杂的 "非殖民化 "方案才能看起来连贯一致。

谁将成为“非殖民化”的改革主体?什么因素可能让变革发生?最后,我们要问道,为什么要使用这个特定的概念,它有什么普遍的(不仅仅与俄罗斯相关联)意义?换句话说-谁来做、谁来接受以及为了什么应该“非殖民化”?

作为地缘政治学的非殖民化?

从广义上的视角来看国际关系理论之中的定义,非殖民化是指前殖民地转变为新的后殖民国家的过程,在殖民帝国权力崩溃后,从前母国获得法律、经济和文化的独立。殖民统治的结束从来都不是自动产生的,但通常与解放运动的兴起(比如英国和法国殖民帝国)或军事失败(比如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有关,并且在许多情况下是两者的复杂结合。

精英们的意识形态被帝国心中的怨恨推动着,将非殖民化视为地缘政治对手手中的武器,将解放的殖民地视为遏制前大都市影响力的资源(或者反过来说,是他们政治和经济利益的合法范畴)。非殖民化的这种潜在危险后果有足够多的例子:从希特勒在1930年代将波兰视为“人造国家”的态度,或 1960 年代法国与阿尔及利亚极其痛苦的分离和战争,

到土耳其在中东和巴尔干地区的外交政策中的当代 "新奥斯曼 "动机。

从这个意义上说,俄罗斯复仇主义者将新生的后苏联国家的诞生视为“地缘政治灾难”也不例外。其独特之处在于,克里姆林宫从帝国的怨恨中推导出一整套学说,将非殖民化简化为对立帝国——俄罗斯和美国(西方)的纯粹政治手段。

在普京的公开讲话中,清楚地表明了这一历史顺序:布尔什维克“创造”了乌克兰,并允许俄罗斯帝国的前“历史土地”分离出去,例如波罗的海国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失败后由于力量薄弱而分离出来。到了1991年,由于冷战的失败,"历史上的俄罗斯 "失去了前苏联的各个共和国。由于失去了领土,俄罗斯也失去了一部分“主权”,也是集中在国家内部的权力的损失。因此,边界的任何扩张都意味着权力(外部和内部)的巩固,而边界的缩小意味着权力的削弱。根据这种理论,世界的本质是建立在永久的生存斗争之上的,它不甘空虚,一个殖民国家总是被另一个殖民国家所取代。

这种对殖民主义的辩解自相矛盾地预设了一个特殊的“非殖民化”计划,作为重新划分世界领土的一种手段。由于国际法对普京来说不过是西方殖民主义势力的产物,他认为违反这一法律是一种解放行为,即"加强俄罗斯主权"。此外,普京将入侵乌克兰视为新“非殖民化”的开始,他呼吁亚洲、非洲乃至欧洲(被“盎格鲁撒克逊人”奴役的国家)开展对西方殖民主义的抗争。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样的范式中,殖民主义(作为大都市的直接统治)和新殖民主义(作为正式主权国家事实上的依赖)之间没有显着差异,因为在任何一种情况下,一些国家总是会把他们的意志强加给其他国家。这就是这套理论里国际关系之间真正的准自然法则,唯一的问题是世界上会有一个殖民者国家还是许多个殖民者国家。

既然任何普世主义和概念对普京来说都只是一种殖民权力的话术,普京的“非殖民化”也意味着重新定义对殖民化概念的自由。这种“非殖民化”表明,从西方中心主义中解放出来后,殖民主义不再是绝对的罪恶存在,而是变成了一种中性的生活事实。

这种对普世主义的攻击与一些当代非殖民主义理论家(如沃尔特·米尼奥洛)提出的“去殖民化”计划惊人地接近,即“意识形态上的不服从”。米尼奥洛相信将要国家从西方艺术或社会科学的普世主义话术中解放出来,相应的世界应该解体为“不同的国家文明”,如马莱、俄罗斯或印度。根据这位学者的说法,这种世界格局瓦解的结果是形成了不同价值观和政治制度之间的平等“pluriversum”(保守主义学者卡尔·施密特创造的术语)。对米尼奥洛来说,将知识与西方普世主义的脱钩也意味着重新审视其整个政治包袱,这不仅包括民主和公民权利,还包括人民的自决权。根据米尼奥洛的说法,非殖民化需要的不是独立的民族国家,其本质上只是复制西方政治模式,而是要向具有不同国家特色的“文明”过渡。

这种将任何普世主义视为西方发明的“非殖民化”的话术,不仅接近亨廷顿著名的文明冲突思想中的保守主义观点,也非常接近普京统治下的俄罗斯的军事政治实践。换句话说,普京使用“去殖民”的言辞为其公然的殖民军事侵略辩护,这清楚地指出了“去殖民”框架本身的概念问题。

同时,"让俄罗斯非殖民化!"的口号在最近几个月迅速成为西方的宣传武器。凯西·迈克尔在 Atlanic媒体的页面上明确地提出:

西方必须完成1991年开始的工作……并彻底使俄罗斯非殖民化

就像一个世纪前“民族自决”被胜利的帝国用来对付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失败者,而现在“非殖民化”被一些美国政客视为在普京不可避免的失败后惩罚俄罗斯的计划。这很难不被人们注意到,通过呼吁对敌人进行“非殖民化”,西方似乎最终否定了其自身殖民主义死灰复燃的问题。剥离其与任何解放性社会内容的联系(因此也失去其普遍意义),“非殖民化”成为地缘政治武器,并有可能失去任何具体意义。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在 "去纳粹化 "这个词上,这个概念今天几乎被俄罗斯的宣传完全污名化了,我们想象不出有什么比这种反殖民议程的工具化更能反映殖民帝国意识的本质


作为政治方案的非殖民化?

无论是无条件支持乌克兰抵抗俄罗斯侵略的权利,还是为俄罗斯作为一个民主联邦(或邦联)的未来而奋斗,都需要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真正的非殖民化是一项知识和政治方案,从定义上讲,它不能从外部强加的。非殖民化并不局限于个别国家或成熟的自治体的可能性,而是涉及从把自己、自己的身份由帝国权力创造的框架中解放出来。要使非殖民化获得真正的普遍主义价值,其主体必须不仅是曾经被殖民的人民,而且还包括殖民帝国遗产的继承者。

如果说殖民主义的普遍性是建立在肯定殖民者是一个抽象的 "人 "的基础上,那么非殖民化就不会被简化为以特定“文明”和孤立社区的名义,对这个“人”进行的纯粹否定,其“价值观”难以理解彼此。恰恰想法,非殖民化必须基于对普遍主义的重新定义,有必要停止将“普遍”理解为国家和世界市场,因为市场和国家都宣称普遍的“权利”,这实际上产生了新的等级制度和特权。这种情况下的主要问题是,殖民普遍主义并没有沦为自上而下的意识形态建构,而是几乎在不知不觉中被复制了。

与任何其他帝国意识一样,俄罗斯帝国意识意味着现代国家的形成及其属性在历史上是合理的。在这个常数中的 "普遍"、"世界"(或在苏联时期的国际局势)与 "俄罗斯 "完全吻合。对非殖民化的要求,今天对这种意识的彻底修正,与俄罗斯国家在开始入侵乌克兰后发现自己所处的政治僵局直接相关。

过去的非殖民化,也包括现在的非殖民化,必须要重新考虑将一个民族的历史看作是通过无数次从部分到整体的过渡而形成的国家的观点。。从卡拉津开始,俄罗斯的历史是这样理解的:国家赋予社会以 "形式",标志着人民在历史舞台上的存在。从十九世纪开始,以及在苏联时代的大部分时间里,国家被描述为一种理性的力量,它 "合并 "了土地,并捍卫它所获得的一切以抵御外敌。

在这个范式中,一个民族的存在及其自我意识的形成只有在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中才有可能,在中央集权的国家中,时间(未来)与空间(领土扩张)完全相同。在这种为国家反思自身的过程中,保守派-君主主义、自由派-进步主义和帝国-斯大林主义的方法以惊人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

国家与人民作为暴力主体和客体的对立,首先出现在民粹主义传统中发展起来的亲斯拉夫思想,然后是20世纪初的俄国马克思主义者(主要是历史学家米哈伊尔·波克罗夫斯基)。在他的俄罗斯历史课程中,波克罗夫斯基展示了专制的莫斯科公国如何通过统治阶级从上层施加的人为集权,不断阻碍社会发展。这种谱系式方法在被这个国家取代、征服和镇压的历史上找到了社会进步的基础——而这存在于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和独立公国的新兴城市文化中,存在于农民起义和“被征服”人民的反抗中。因此,革命代表了与旧国家的彻底决裂,而不是它在新的历史阶段的继续和“实施”。

非殖民化直接指的是需要一个新的国家体制来取而代之,并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不是中央集权的国家及其属性——统一的教育和文化,统一的语言,那么是什么将我们彼此联系在一起?答案只能靠我们自己去寻找。

作者:Илья Будрайтскис

来源:dox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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