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盧
盧盧

自由工作者,即是不在社會安全網內的人類。香港人。正準備成為中女。有一對雙魚座性格擅長敲鍵盤的雙手,寫電影、寫小說、寫故事。

在我旁邊的無可疑|每日的寫字練習・故事

我記得那天是中午的3:12 pm,還有三分鐘就是3:15 pm,茶餐廳開始有下午茶餐,但我吃不到下午茶餐,因為有一個人從高空墮下,正好在我一道玻璃窗之間外的行人路上。

「叭」一聲,那個人沒有閉上眼,雙眼眨動了兩下,然後就停下來了。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這個畫面。

死亡很緩慢的,你知不知道怎樣看得出一個人的死亡?當你看住他的眼睛,你很自然就知道他已經離開了,那雙眼珠會如同人造仿製品,像是被嶔入去的波子或水晶。

死寂。消散。死亡的氣氛我以為是冰冷的,原來是熱的。

火烘烘的人群、激動的師奶、尖叫的女人、啞口無言的男人、一個跌倒的老伯⋯⋯想不到最大膽是硬要要上前八卦的報紙檔大叔。反應最快是一個年輕人,他是第一個抬頭看天台的人。

「有人在上面!」他大吼,但沒有人爬上唐樓天台。

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人想跟這件事扯上無關。茶餐廳伙記馬上前來拉下簾子,他說是為了食客著想。

百葉簾擋在我眼前,百葉簾上的污漬彷彿刻劃他躺下的姿勢,看得我好不舒服,我感覺他仍舊用死寂的雙眼凝視著我。

我逃避,我上網,卻又忍不住上連登看看有沒有現場消息。果然途人拍下他的死狀放上連登,很快變成熱門話題。

他雙手被綁身後。

連登帖子這樣說。

黑衣、被綁的雙手、死亡=無可疑。這條公式的結果大家相當清晰,但是我們真的會見慣不怪嗎?

我不停把帖子下拉,不停更新,我期望有人找到他的身份,但回應僅是一個又一個的表情符號。悲傷。生氣。難過。仇恨。

茶餐廳內的氣氛沉重,有人嘗試發出笑聲趕走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他一笑,卻被帶住小朋友的媽媽側目。伙記拚命如常日運作,送奶茶的送奶荼,送薯條的送薯條。我透過百葉簾的隙縫看見一個黑色的身軀,地面乾淨沒血。有救護員跟我說過,沒有血是正常的,但是下午時有一個雙手被綁的年輕人從上面跌下來應該就不正常吧。

我好驚。我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大刺刺地走入茶餐廳四處張望。他是在八卦?還是在掩飾自己?他有跟伙記打招呼,是熟客還是裝熟?也許他是熟客,不過他花了一個月去混熟這區方便辦事,畢竟這一區有很多沒有管理員的大廈和沒有上鎖的天台。恐懼讓我想太多奇幻的東西,那中年男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手摸摸臉上的口罩。

伙記走來我身邊,清清喉嚨。他記得我說要等下午茶時間才點餐。

「食咩?」

他問。我慌張馬上找來餐牌,快看牌上的ABCDE餐。他在一條屍體旁邊問我要吃什麼,這個聯想讓我感到不適。

我好想嘔。

「嘩,DLLM!」

「Sorry⋯⋯」

我真的嘔了。我低頭找紙巾,瞥見百葉簾的隙縫,外面有軍裝警員來到了,軍裝不小心把他中途跌落的鞋子踢開,然後慢慢用腳把鞋子移回原位。

雪白的鞋子多了黑色的鞋印。雪白已成黑。

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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