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盧
盧盧

自由工作者,即是不在社會安全網內的人類。香港人。正準備成為中女。有一對雙魚座性格擅長敲鍵盤的雙手,寫電影、寫小說、寫故事。

我說:「無事,很安全。」|社區活動:我說過的謊言

(编辑过)
我跟朋友說,想寫一個關於「謊言」的故事。他笑言:「這很簡單。」接下來,我們再一次回到兩年前的夏天。一直談、一直談,心似被剖開了。
Photo by eberhard 🖐 grossgasteiger on Unsplash +我畫兩筆

有時候,謊言會不知不覺地說出口,不是故意的,亦不經任何設計,很直接的當下衝動。

某一年的夏天,天空很少下雨。我抬頭望向天空,太過湛藍。那年,是罕有的一年,我不討厭雨水,甚至希望每天都落下一點點雨水,因為水珠可以幫我們黏住飄浮空氣中的污染。

那一年,我們被活埋在煙霧離漫的城市裡。

我是和一位老人家同住,老人家活了大半輩子,退休後是享福的時間,從社會的中心慢慢退至旁邊。的確,社會發生的事與她無關,她經常也說:「過多幾年我都拜拜囉,係你哋仲要捱啫。(過多幾年我都再見囉,只是你們這一代要捱。)」

然而,那個夏天的新聞實在可怕。打開電視,好像進入一場惡夢之中。她從這一場惡夢畫面中,無意中看見我。

「不是我來的⋯⋯」那兒每個人都一模一樣,真的不是我。

因為她堅持看見我;而我堅持那不是我。

這不是一個謊言,那個人真的不是我。不過就從這兒開始,我就說出越來越多的「謊言」。

「對,我今晚會回來吃飯。」
「很安全呀,沒事啦,不談了。」
「回來中、回來中⋯⋯」
「我沒有在街上,沒事。」

我想那時候所有父母、家長、長輩們都不相信那堆是真話,他們都可以從電視或網上看見直播,情況沒有我們所說的「很安全」。

老人家有發惡夢,因為經常看新聞,已經聽慣了發射催淚彈的聲音。然而,她分不清是從夢中聽見,還是在電視畫面中聽見。當她聽見「嘭、嘭、嘭」聲,很自然地聯想到我血流滿臉的樣子。

那時候,飲茶的街坊拿新聞相片給她看,那是一張又一張殘忍的相片,揭露這個城市穿著制服的人怎樣對待年輕人。這些畫面無意間刻入她的心裡。

電話沒有人接聽,是她最大的恐懼。後來才知道,電話不通才該是最擔心的。

那時候不只我,我相信很多人都滿口謊言。我們很難說出真相給家人聽,可以怎樣說出真相?

怎樣開口說,上一秒跟我談話的朋友,數分鐘後,他只是選了一條跟我不一樣的路,接下來他就在我眼前被拉走了?

怎樣開口說,朋友的頭顱都被打穿了,他手不自然地顫抖,我叫他去醫院檢查一下,他說不太好,因為一入醫院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在哪裡?

怎樣開口說,朋友被拉到沒有閉路電視的角落暴打一場?

因為不想家人擔心而決定說謊,也無謂將我們看見的這一切,直接面對的痛苦和悲傷分給關心我們的家人。

擔心的背後是恐懼,他們無法排解恐懼,不是他們的錯,這個社會從以前開始,就很喜歡偷偷幫人們埋下恐懼的種子,恐懼過大,則被它控制。而且,恐懼會傳染,就如病毒一樣,越親密的人,越易被傳染。

與其被恐懼傳染,不如習慣吞下自己的眼淚,講一聲:「無事。」


現在,城市響起異常整齊的合奏,每一下的重拍像催趕我們加入大合奏中。

我不敢說,我沒有恐懼,就算我這一個小薯仔簡簡單單地寫這篇文章,也會想想會不會把自己放在危險的位置上。

也許到某個時候,我終要說一句:

現在這個城市很安全。

這又會是否一句謊言?我都不知道怎樣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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